一开始楚逸或许还不太能适应身边没有恒云的日子，但时间久了，好像也能坚持。

楚逸撒个谎话，对外称爱妾重病离世，还请了假为爱妾大办丧事，还将府上所有的下人都换了一批，至此，恒云在他身边驻留过的痕迹被彻彻底底的抹除。

就像群臣百姓不会知道上一任皇帝的皇后是其继母一样，也不会有人知道现在的皇帝从前只是他身边的爱妾。

楚逸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，深藏功与名，并不以此向恒云邀功，甚至为了避嫌，他恪守君臣之礼，努力地将自己的热切和爱意埋葬在心底深处，绝不会僭越一步。

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，事实上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。

但他如此，对于恒云来说，却是一种剜心之痛。

恒云坐上帝位后，并不快乐，他现在有失而复得的母亲，失而复得的外家，但他们在他的生命之中缺席太久，再见面，也深深知道，这里面的亲情掺着不少利益纠葛。

他的母亲有其他三个儿子，并非非他不可，外家也是如此，他能坐上这个位置，纯粹是因为楚逸的扶持。

楚逸在朝堂上如日中天，一呼百应，拥有极大的权势和名望，内阁也几乎是他的一言堂，这样的楚逸，是恒云最大的壁垒。

他母亲这时候其实也不再年轻了，被先皇折磨太久，她的精神呈现出一种恍惚混沌的状态，有时候是清醒的，但更多的时候是糊涂的，不太认人。

她清醒的时候是还记得他的，搂着他哭，说对不起，恒云才知道那时候她是求过他那个哥哥，让他放过他，为此答应了很多屈辱的条件，以为他被送到了小城里做起了普通的富家公子。

但糊涂的时候她嘴里大多喊着一个儿子的名字，是六皇子的名字，今年刚刚十四岁，已经不小了，从小表现得很聪慧，她很疼爱他。

这种时候，恒云知道，他在他母亲心里的位置大概很少很少了，即使有，大概也只是愧疚之类的情绪。

他的外家也不用再说了，从他们的诸多反应，其实也能看出，他们对先皇的诸多决定并非一无所知，就连他被先皇赏赐给楚逸当妾——他们也是知道的。

恒云看着这个自己追寻了半生的位置，他要的真的是这个皇位吗？

不是，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势，是他慈爱宠溺他的父皇，是温柔美丽的母后，是对他和蔼可亲的外祖表哥，他要的是一个家。

但父皇早已仙去，母后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孩子，外家眼里只有利益权势。

恒云才明白过来，他最想要的，已经被他丢了。

楚逸是全心全意爱他的，他被他捧在手心里，他虽是妾，但他只有他。

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和怨懑，到后来也未必没有只能当妾的委屈。

但那时候皇帝对他的折辱摧残到底让他心里的仇恨盖过了一切，或许有所察觉，但也忽略了。

现在走到这种地步，已经很难回头了。

楚逸对他疏远了很多，他恪守着君臣之间的那条线，不再用热切又温柔的目光看他。

恒云伤心之余，也不免负气，便如他所愿，只当他是君，他是臣，绝不主动踏过那条线。

恒云也是被楚逸宠坏了，他总觉得楚逸不可能能忍住，不可能真的放开他。

他总是在索取，总是在苛求别人对他退让，他从十四岁开始，就知道伸着手去和楚逸索要一切。

他当书童，虽然卑微，骨子里却也是高傲的，当妾侍，更卑贱，高傲依然未减少分毫，当了皇帝，更是如此。

就像是被宠坏的孩童，总觉得退让的必须是别人。

以前依仗的是美貌，现在依仗的，是楚逸那深海般汹涌溺人的爱意。

他们的关系至此疏远，恒云一直在等楚逸忍无可忍地将他按在角落，像以前那样进入他，咬他耳朵，对他吐露爱语，宣誓主权。

但他一直没等到，因为楚逸在一天艳阳高照的下午，死去了。

他的死状并不好看，中了剧毒，七窍流血，那双温柔的眼瞳布满血丝，死不瞑目。

恒云接到消息的时候，整个人都软倒在地，眼泪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，汹涌地流淌而出，沾湿了整个脸孔。

楚逸，就那么死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