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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1939年7月从学校毕业,当时中央航校迁至云南,已经改名为空军军官学校。
父亲来昆明参加我的毕业典礼,在巫家坝机场,蒋校长为我们一百多名学员颁发证书,颁授空军佩剑。
父亲作为家长代表上台致词。
我们驾驶“老道格拉斯”
做飞行表演,意气风发,迫不及待想冲向战场。
大合影里,我站在倒数第二排,从照片看不清脸,后面拉着横幅:风云际会壮士飞,誓死报国不生还。
父亲说他以我为荣,尽管去施展拳脚为国尽忠,但要生还,要平安归来。
我默然点头,却不敢承诺什么。
温琰在大轰炸中失踪,父亲和青蔓遍寻重庆找不到人,她还活着的希望随时间推移越来越低,我已心如死灰。
正式编入作战部队后,我把自己当做尖刀利器,剩下半条命的价值就是对抗日寇,打到底,打到死。
倘若有幸活到胜利那天,我会走遍神州大地寻找琰琰,一年为限,找不到的话,就去陪她,免得彼此孤单。
父亲离开昆明前夜与我秉烛长谈,他怕我消沉,刻意避谈温琰,而询问了许多关于前程的话题。
当初我报考空军,纯粹是为抗日,可军校的政治课程却让人感到非常不适。
他们歪曲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,树立蒋校长独裁思想,对此我始终心怀抗拒。
从军效忠于国,并非效忠于某个人物,对吧?
我所见到的,还有党国内部充斥着无能和腐败的现象,后勤部门的长官盗卖零件、汽油,使地勤工作全无保障,飞机经常发生故障。
我们不怕死,不怕苦,更不是没有人才,然而装备落后,远远无法与敌机抗衡。
在大后方,成都遭受空袭的损失仅次于重庆。
我的同学和战友陆陆续续牺牲,有的甚至遗体摔得粉碎,以至于无法收殓。
我侥幸活了下来。
某次与敌机缠斗,子弹全部打光,就用手枪射击,最后连手枪的子弹也没了,我突然下定死心跟他同归于尽,接着迎头撞去,对方却仗着飞机性能的优势巧妙躲开。
我的一位同学,因为飞机陈旧失修,两次遭遇机械故障,不得不弃机跳伞。
那些飞机不少是由各界同胞集资捐献,他心疼愧疚,发誓绝不跳第三次。
谁知某回警戒飞行返航,他的飞机又发生严重故障,而他没有服从跳伞的命令,与飞机一同坠落地面,机毁人亡。
……
无法排解的压抑将我逐渐变得沉默寡言,我想我成了另一种行尸走肉。
39年底,我随大队从成都转战广西,参加桂南会战,支援在昆仑关战斗的陆军。
我们掩护第一大队的轰炸机出击南宁东北40千米处的昆仑关敌阵,夺取制空权,保护我地面部队不为敌优势空中力量所伤或限制行动自由。
1940年初,我在掩护苏联志愿军执行轰炸任务时负伤,数月后成都空战再度负伤,也许战死是军人最光荣的归宿,我等着迎接那一天。
盛夏,青蔓突然带来温琰的消息,把我从死水中打捞上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