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他越长大，就越是像那个人。

&esp;&esp;越像那个人，她就越对他狠不下心。

&esp;&esp;就算薛崇简三天两头地违拗她的意思，就算薛崇简和皇帝的关系愈发亲密，就算她知道……她也一点都狠不下心。

&esp;&esp;太平从袖中取出一卷陈旧的黄帛，掷在薛崇简怀里。

&esp;&esp;“我嫁给薛绍时，曾将阿耶阿娘讨过一道明旨：无论将来做错了什么，都罪不及夫、子。

你父亲过世，大兄又早夭，这道旨意便留给你。

至于皇帝认不认，我做不了主。”

&esp;&esp;她紧紧按着小腹，冷汗一颗颗滚落下来：“但薛崇简，我宁可当初不曾生下你。”

&esp;&esp;“阿娘！”

&esp;&esp;薛崇简猛然抬头，声音渐渐有些嘶哑。

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，长眉入鬓，目如朗星，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个人。

就连心情激动时分外嘶哑的嗓子，也像极了那个人。

&esp;&esp;太平转过身去，不再看他。

&esp;&esp;“阿娘……”

薛崇简慢慢垂下头，想起记忆中模糊的生父，又自己的后父和两位继兄弟，心中百般滋味搅作一团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

&esp;&esp;太平缓步走出屋外，大红的裙裾在青石板上铺开，铺成满目的妖冶。

满园的秋海棠烈烈绽放，森严的金吾卫向她弯腰致意，铠甲发出哗啦啦的声响。

天边暗云翻卷，笼罩着整座长安城，也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，冲刷着半城的血腥。

&esp;&esp;她大概，很快就要死了吧。

&esp;&esp;太平仰起头，豆大的水珠顺着面颊滚落，也不知是雨还是泪。

&esp;&esp;她慢慢倒了下去，酒杯砰地一声摔落在地上，溅了一地的细碎白瓷。

&esp;&esp;犹记得那一日，长安城的大门缓缓打开，少年郎扬鞭执辔，策马而来。

&esp;&esp;犹记得那一日，她含笑嫁出大明宫，婚车过处，草木尽焚，比任何一场婚礼都要赫赫扬扬。

&esp;&esp;犹记得那一日，薛绍被金吾卫带出府门，却回头对她笑道，阿月等我。

&esp;&esp;那时她怀着他们的大婚

&esp;&esp;永隆二年七月十七，宜嫁娶，吉。

&esp;&esp;从兴安门南到宣阳坊西，沿街槐木全都被焚烧得干干净净，只为了给公主的婚车腾出地方。

长安令在京兆尹的陪伴下，笑容满面地把公主婚车送到了东边万年县，看着老对头万年令带着一众僚属夹道相迎，心中甚是畅快。

&esp;&esp;今日出嫁的，是大明宫中最受宠爱的太平公主，圣人和天后唯一成年的女儿。

&esp;&esp;婚车隆隆地穿过坊门，又隆隆地穿过坊间最大的那条街道，压坏了无数小花小草。

长安令憨态可掬地笑了一会儿，忽然一拍脑袋：“我竟忘了，今日尚主的郎君是谁？”

&esp;&esp;京兆尹斜了他一眼，决定不和这老糊涂计较：“是本朝平阳县子、右散骑常侍薛绍。”

&esp;&esp;长安令望着前头一眼望不见边的迎亲队伍，喃喃着说道：“不过十七岁的少年，已经门荫入仕，圣眷正隆，难怪……河东薛氏一门荣宠，二十年间连出三位驸马，当真是了不得、了不得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