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二人不过是叔侄，若说顾念亲恩，于廷甫是不信的，天家的亲恩只是个笑话。

&esp;&esp;于廷甫一生宦海沉浮，见惯皇室操戈，对于诚王和今上这对叔侄，却始终有些看不透。

&esp;&esp;而今元飒的死，竟是诚王先下手了。

&esp;&esp;这个杀人的局，做得并不高明，漏洞明显。

&esp;&esp;大理寺副卿定了元飒是自杀，元飒的手下心腹，整个玄武卫，哗然不服。

&esp;&esp;玄武卫与金吾卫本有夙愿，哪里经得起这般烈火泼油的挑拨，一触即发的火星，已在京畿九卫中滋滋蔓延。

其余几卫，且按兵不动看着风头，若玄武金吾两卫闹起事来，整个京城就大乱了。

&esp;&esp;京畿九卫，原本由一名台卫都督统辖，与总摄禁军的宸卫将军一起，互为制衡呼应，内外协力，一同拱卫京畿。

今上继位后，处死了参与骆后叛乱的台卫都督，这一机要位置，至今空悬。

&esp;&esp;如今皇上不在宫中，若京畿九卫一旦有变，禁军即刻便会接掌京城，宸卫将军姚湛之有权调遣兵马，禁闭全城。

到时，姚湛之会站在哪一边？

&esp;&esp;宫变之日，骆后心腹台卫都督正是败在姚湛之手里。

&esp;&esp;平定骆氏之乱后，姚湛之追随诚王，拥立当今皇上，受诚王大力笼络。

然而姚湛之为人刚直，不党不群，一心效忠皇室。

论为人，于廷甫生平服气之人不多，这个早与自己翻了脸的妻弟，却算一个。

&esp;&esp;因而千算万算，于廷甫亦没有想过，姚湛之会趟进诚王这滩浑水。

&esp;&esp;从玑一连两次登门拜见舅父姚湛之，都说人不在府中，不知几时回。

&esp;&esp;今日是下

&esp;&esp;即使一将一相已经开诚布公至此，小皇子身在何处，仍是当下最不能碰的隐秘——诚王要将皇上迫到哪一步，没有人知道，他若当真逼宫挟持小皇子，就是比兵谏更甚的大逆之举。

&esp;&esp;到那时，他在宫中找不到小皇子，一不做二不休要地搜寻起来，于府首当其冲。

皇上敢以小皇子安危相托的地方并不多。

&esp;&esp;父亲与舅父的交谈，从玑只在一旁听着，不敢多言。

唯有告辞之际，舅父木然坐在椅中，宽厚双肩似被千钧之石压得塌了，身子也屈了些，竟没有起身相送，只僵硬地颔了颔首……从玑只盼，父亲最后的一番话，能让舅父悬崖勒马。

&esp;&esp;舅父还不知道，倘若他当真助诚王兵谏，一步既出，再无退路。

到时想要抢走小皇子，必先踏过父亲的尸身，踏过自己和大哥的尸身，乃至于家所有人的尸身，连舅父最疼爱的小殊微也不能幸免……从玑扶着父亲迈出门，庭中积雪映了月色，别是一种凄清，不由回头望向舅父独坐灯下的身影，却见舅父也正目送自己。

&esp;&esp;从玑心下一酸，回身站定，振袖，恭敬长揖在地，“夜寒更深，舅父还请早些安息，切莫劳神伤身。

昨日听大嫂说，殊微也念着您，过些日子等大哥身子好些，嫂嫂再带殊微来探望您。”

&esp;&esp;“哦……”

舅父面目不清的笑了笑，似疲于应声，往日那个英武的宸卫大将军此刻孤灯下只是个伤感的老人，只模糊应道，“好，好。”

&esp;&esp;从玑默然退出，回到父亲身旁，父亲已拢上斗篷，负手立在雪中，头也未回，像没听见他同舅父说的话。

&esp;&esp;从玑默不作声地扶了父亲，踏雪离去。

&esp;&esp;于廷甫心中暗生宽慰，实则从玑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在耳中。

&esp;&esp;这孩子虽清高仁厚有余，心机城府不足，此际对姚湛之说的这番话，既有真心关切，也恰恰戮在姚湛之心头软处，与自己的振耳警钟之言，恰成互辅。

&esp;&esp;姚湛之膝下两个女儿，皆已年少病亡，再无子息。

&esp;&esp;从璇、从玑，是他唯一亲姊身故后留下的孩子，自幼无母，姚湛之疼惜这二子犹如己出。

他自己也是生母早亡，与亲姊相依长大，姊弟亲厚无间，因而为了于廷甫在夫人还在世时就纳妾，与妾室再生两子而忿恨不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