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柳世番也愣了片刻——比起稀薄到像是伪饰的哀怜和委屈，她眼中更醒目的分明是看透了人性，只待他如何取舍的冷漠。

&esp;&esp;要不是乍然重逢，他几乎都忘了，他这个女儿为何会不招人疼爱。

&esp;&esp;——在他还在被感性折磨时，她就已料到不长久的感性消退后，他会做出何种权衡。

&esp;&esp;“……你是因何流落至此的？”

柳世番问。

&esp;&esp;被感性折磨的似乎换成了她。

沉默许久之后，她才问，“……郑夫人是怎么对您说的？”

&esp;&esp;“我想问你。”

&esp;&esp;云秀叹了口气——她和柳世番父女缘浅。

见到他那样的表情之后，她忽就觉得自己竟设置了此局考验人性，对人性之见解未免过于浅薄、刻板了。

&esp;&esp;她忽就失去了兴致。

&esp;&esp;柳世番隐隐竟动了火气——这是什么态度？堂堂世家闺秀，被辗转买卖沦为贱籍供人粗使她竟不以为耻安之若素吗！

&esp;&esp;云秀道，“……落水撞伤了头，不太记得了。”

&esp;&esp;“你不必替她掩饰……你可是在回长安的路上落水的？”

&esp;&esp;“不是。”

&esp;&esp;“可是她将你撵出门去，才使你被人掳走？”

&esp;&esp;“……不是。”

&esp;&esp;“那可是她……”

&esp;&esp;云秀又叹了口气，扬起头来——这一次连矫饰都无，她脸上清清楚楚的半滴泪水、半分痛楚都无，就只有对他的责难和怜悯，“她、她、她——您就非得把过错推到她的身上？明知她不会善待我，却一句安排也无就将我丢给她处置的是谁？明知道观是什么去处，依旧令我出家，六七年不闻不问的是谁？我被人卖作奴婢你恼怒悔恨，非要找借口怪罪到她身上——可要是我死在奉安观里呢？当日被人欺凌奸杀的也未必不能是我，那下场反而不如此刻凄凉吗？”

&esp;&esp;柳世番只觉脑中怒火翻涌，抬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。

&esp;&esp;云秀闪开了。

&esp;&esp;柳世番醒过神来，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。

最多只能骂一句逆子，再接再厉打死她。

但她是否说到了要害，他却心知肚明。

&esp;&esp;然而仍旧恨恼她不知感恩——到底他生养了她，没将她扔到路边自生自灭。

若她再讨喜些，懂事些，隐忍些，他也不用在外日理万机，回家还得处置她们继母继女那些破事。

她还敢教训他？！

这个逆子，这个不孝女！

&esp;&esp;两个人互相瞪视着，各不退让。

&esp;&esp;“好，你既觉着与人为奴也比替父尽孝出家修行好，”

柳世番心灰意冷的道，“那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，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。”

&esp;&esp;云秀沉默了片刻，道，“若我痛哭认错，原本您是打算救我回去吗？”

&esp;&esp;柳世番恨她竟依旧不知反省，还敢质问他。

却不愿深思自己究竟是否有赎她回去的打算，只漠然道，“凭你如此目无尊长，口出狂言，纵赎你回去，也迟早打死了算。